江缨年愣了一下,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孤翳军使的一个“引蛇出洞”的计策。他们佯装只派了极少的兵力走在最前,去试探这片深不可测的枯草荡里究竟有何玄虚。
他感到喉咙干得发痛,明显在战术上,孤翳军能够精准地探测到每一处疑似陷阱的地方,绝不倾尽所有兵力去试险。江缨年不确定孤翳军是否已经提前对旱沙渠这个地方了如指掌?如果是,那只怕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孤翳军看来,都只是一叶障目的笑话,而更大的笑话有可能即将上演——若是孤翳军兵力充足,人数上压过他们这区区一千人,恐怕要在这枯草荡里来个“瓮中捉鳖”!
后面跟上来的大批孤翳军蜂拥而至,很快将这条并不宽敞的小径挤得水泄不通。
而转头去切孤翳军队首的关吉羽,凭借手中红缨长枪,对前方的的孤翳军奋力厮杀,冲捻刺挑,无所不用其能,带领队伍很快将那三百孤翳军杀至过半。孤翳军眼看面前这个手执长枪,面上蒙着一块白布带头搏杀的先锋人物大杀特杀,他们之间很快通了一个眼色,不再去击杀普通士兵,而是集中所有力量,将矛头直对着关吉羽。
任凭关吉羽武艺高超,面对眼前这车轮战术般一波接着一波对自身的攻击,她很快体力不济,手上的动作也缓慢了些,似是趁她不备,身旁的一个孤翳兵长矛对着她的脸猛然刺去,她退身躲闪开,脸上蒙着的白布被矛尖勾落。
关吉羽还未反应过来,便狠狠吸入了一大口尘土,剧烈的刺激感让她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。
而她那张清秀的脸也随之暴露在孤翳军眼中,他们惊喜地发现,这不过区区一女子而已,何足挂齿?这一发现也让他们更加鼓舞了士气。
这位女先锋的实力是很卓越,可她总有累的时候,他们也不尽全力去和关吉羽拼搏,只是不停地消耗她,一轮不行,就换另一轮,直到她通身的力量都消失殆尽。
关吉羽一面忍着沙尘钻入口鼻的难受,一面不停在围攻中周旋,不知是谁突然将手中的兵器自地下的沙土中挑起,飞沙朝关吉羽尽数袭去,即便她飞身躲避,也未能避免沙粒钻入眼中。
眼睛本能的流了很多眼泪,而她带领的队伍里有士兵看到这一幕,不禁担忧喊道:“关先锋小心!您没事吧?快想办法撤到这边!”
关吉羽气喘吁吁,她的视线已然浑浊不清,面前的孤翳军皆是像猎人看待猎物那般,等着她束手就擒。
关吉羽将手中的红缨枪插入沙土中,紧紧握着支撑着疲惫的身体,自己心跳声和喘气声,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,她甚至突然想到:如果在这里牺牲了,算不算为大公子报仇呢?
已有一百人?还是两百人?她只知道后面一直源源不断有敌军涌上来,她已经很疲惫了,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血迹,可还是杀不尽……
不够,还是不够。
关吉羽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,她耳边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叹息声,是江清当时倒下的那一声叹息。
它的份量那么重,砸得她瞬间清醒。
关吉羽揉了揉眼,很快振作起来,面前一排孤翳军皆是将手中的兵器刺向她,她立马跃起身将手中长枪挥去抵挡,她的双足随着兵器掉落的声音落在地上,还未站稳,后面的人已经拿起弯弓,冷箭直对着她。
瞄准,弦松箭出。
这一箭,是奔着要取她的性命来的。她杀了那么多士兵,这支孤翳队伍的头目早已注意到她。
关吉羽只是稍稍懈怠了一下,便眼睁睁看着这支箭朝自己而来,她的双足像是钉在了脚下的黄土之上,一动也不能动。
命由天定,老天要她现在死,她逃不掉。
与此同时,另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飞速而来,像是预判好的那般,在空中与孤翳头目放出的这支箭两两相撞。
刺耳的声音随着两只箭摩擦出火花而响起,关吉羽就那样呆呆看着江缨年从侧方枯草荡中飞身而出,他手持弯弓,沉肩拉弦,她注意到这次他手里捏着的,是三根箭。
江缨年起身跃于空中,几乎没有犹豫,三箭齐发,眼看着被他暗暗瞄准的三个孤翳军被穿胸而过,惨叫着倒下,他刚好稳步落脚挡在关吉羽的身前。
“你没事吧?”他沉声询问她。
关吉羽不会想到,那个与她仇怨交织的人,那个平日里只会看轻她对她冷嘲热讽的人,会在这危急的时刻打破困住她的敌圈,愿意对她出手相救。
关吉羽的眼睛因为刚刚飞进太多沙粒而越来越红肿,她揉了揉眼睛,在他背后小声道了句:“无碍。”
方才与江缨年一同抵抗孤翳军的士兵们也很快支援过来。
他微微侧了侧头,对她轻声快速道:“我们两个配合,你带着人去前面佯攻,注意不要使尽全力,跟他们慢慢周旋即可,我躲在暗处配合你用弓箭击杀!”
关吉羽莫名觉得他的话很有力量,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点头答应道:“好!”
此时他们好像都忘却了过去那些不愉快,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直面生与死之间的距离,他们自以为心里一成不变的东西,从进入到旱沙渠这条小径之后开始逐渐发生了改变。
关吉羽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改变,江缨年的个子一直都算很高,即使在遍地都是高大身形的北衷地带,他都不觉逊色,她望着他的后背,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踏实感。
她没有犹豫就听从江缨年的建议,手提长枪冲上前去,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招招致命拼劲全力,多的是长枪在手的花样玩弄,与她共同拼上去的自家队伍里的士兵在熟悉她的步调之后,也更多了些恐吓之意,使对手放松警惕却又时不时突然给上残酷一击。
关吉羽听到“嗖嗖”的放箭声不绝于耳,那是江缨年带着一小支弓弩兵躲在暗处,配合着她的节奏在击杀那些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孤翳军。
他的办法是很奏效的,在这不算宽敞的旱沙渠小径上,他见过了孤翳军狡猾的分散之术,便效仿这种思路,结合地形与自己较为擅长的射术,很快开辟了一种新的打法。
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
不得不说江缨年是极为聪明的。
在这样里外配合之下,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孤翳军,就很快被打乱了阵脚,关吉羽见好就收,不再周旋。她眉头微蹙,眼神里多了一丝狠意,次次出手皆是命中对方心门。
这场战斗尘埃落定之后,关吉羽才后怕起来,敌军的人数足足比他们还多出一千人!江缨年在前面不远处指挥着人去打扫战场,能捡的东西全部捡了,倒是没少缴获东西。
看到关吉羽正站在那里看自己,江缨年慢步走了过来,瞧她双目通红,还微微泛着红血丝,江缨年皱眉道:“你眼睛怎么了?”
关吉羽正想回答他,他又歪着头继续道:“是因为我刚刚救了你,所以感动得哭了吗?”
关吉羽心里那点罕见的感激之意很快被他这句话打消,她伸手抹了抹眼睛,道:“怎么可能?!我这是被沙子迷到眼睛里了!”
“行了,别用手摸了,脏不脏啊!”他伸手拂下她正要去抹眼睛的手,道:“回去用干净的水洗一洗吧。”
见他态度还算可以,关吉羽也不觉得他触碰自己的手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她想了想,还是轻轻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
他的表情明显因为她这声谢谢而变得惊讶,江缨年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,正欲开口,后面的士兵走过来汇报道:“江先锋,关先锋,所有东西已经清点完了,我们现在是否回到旱沙渠入口?”
江缨年清了清嗓子,道:“即已清点妥当,那便集合剩下的人回去吧。”
说罢他又回过头,对关吉羽一脸无所谓道:“不用太感谢我,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吗?并不是。我救你不是因为别的,仅仅是因为孤翳之战还未结束,你现在死了我怎么办?时候不到,我就不允许你死。”
那个刚和江缨年汇报完的士兵还未走远,江缨年说的话自然也传到他耳朵里。他回头一件奇怪的问江缨年:“江先锋,您没有担心关先锋吗?刚才我们在后方抗敌之时有人喊着让关先锋小心,我明明看到您脸色都变了啊!”
江缨年没想到这个兵竟然如此口无遮拦地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一通,他耳根子一下子红了,怒骂道:“做你的事去!哪里来这么多废话?!”
江缨年和关吉羽带领的这些兵士们还都十分年轻,此时又没有大将军项居安和副将陈章在场,气氛明显很轻松,便大胆就着这场漂亮的胜仗,也顾不得什么军规法纪了。
那兵油子见他面色尴尬通红,更是故意高喊着俏皮话:“江先锋智勇无敌,关先锋又这么骁勇善战,怎么看怎么般配啊!”
不远处很快有人接话道:“就是就是,江先锋就不要昧着良心说些反话啦!担心就担心了,大胆的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!”
“江先锋,关先锋,你们就不要那么别扭了哈。”
“咳咳。”关吉羽被他们这三言两语逗得脸直发烫,便赶紧开口严肃道:“不要再玩笑了,大家动作快点,我们得赶紧出去看看陈将军那边怎么样了!”
起哄的人这才安静下来恢复了正经,一个个进入队列整齐往出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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